蘇成水儿

南门儿吹云,十指儿着的

【林秦AU】梨门关(章六·上)

#民初AU  #林警察x秦青衣

第一章  戏青衣梨园初溅血,怜九月夜半苦烹茶

第二章  痴老母心念炖秋梨,林大斧灵机拨鲁班

第三章  救褴褛长笙识古玉,因缘会崔白遇华佗

第四章  女儿情花旦献珍脍,怀璧罪红楼锁檀郎

第五章  平康女仗义传音讯,怒髦英冲冠踏勾栏

第六章  还碧璃暴雨催往昔,除旧岁杯酒诉衷肠(上)

 

雨势尚急,夜已过半。太平班儿插旗的四合院正堂仍是灯火通明,李大宝手上一只白瓷矮杯焦郁得滴溜溜打转,一不留神滑脱在地,喀嚓刺响。

 

这声儿响动彻底扎漏了陈林强抑着的躁气,沉渊巨浪不起则已乍起就是数丈高。他当即拍桌子骂道:“你又作的什么妖儿!坐不住给我滚出去!”

 

他能不闹心上火么!这些日子陈林三不五时没在班里,因的是年底行内大头总要聚齐儿,真情假意的喝上几顿,再相互碰碰来年风向。业外的主顾更得哄着,贵族遗老也好,官门商贾也罢。坐席吃进去的是山珍海味,拉回来的就是堂会包场。虽说他的太平班子如今已名声在外不发愁红帖子,可丝绸商会的初一,药行商会的十五,高头儿那几个总是要争。他为着这口营生奔波,陀螺似的忙活。这边儿倒好,片刻离手扭头就丢了一个!

 

陈林这厢窝着口气,大宝也爽快不到哪里去。若是搁到平时,陈林自也知道她越焦心害怕没有胆气的时候才越毛手毛脚坐立不安。可眼下家里人死生不明,谁的心境儿也再不能用平日立场考量。这不,踹天怼地浑不怕就怕师父劈头骂的李大宝也不怂了,弯腰捡碎瓷片子的动作一滞,干脆把尚算全和的半拉高举狠落也摔了个碎骨粉身,一片瓷器哀嚎里红着眼眶子回道:“是!我可不是得滚出去!我滚着找老秦去!这外头天寒地冻又嗷嗷下大雨,偏就你们坐得住,没心肝!”

 

她说着竟真就操起挂在门边上的雨衣嘁哩喀喳穿戴停当,闷头儿抬腿往外冲。陈林气得站起来就要去抓,眼看着快动起手来,静坐半晌的屈池子终于说话了。她快走几步斜刺在两人当中,柔声拉架道:“师父快消消火,大宝年纪小不懂事儿呢。”又轻搡大宝一下儿:“急归急,何苦拿话扎师父心窝子。这外头打雷闪电的,你别再出点儿什么闪失。再说了,”她稍停半瞬,眼神飘忽忽向外张了一眼:“林队长不正饶四九城找呢么。我今儿个街上碰着局子里的人问了一嘴,他两宿可都没合眼了。”

 

这句多少漏了点儿天机,屈池子说完便觉不对。忙又笑着加一句:“秦师哥吉人天相,一准儿没事儿的啊。”

 

她上一句大宝本就听着古怪,还没咂么出味儿来又被塞了这一耳朵,当下就把火引到了上头。立眉道:“什么吉人天相,甭拿这不咸不淡的嗑儿腻我!靠天相?靠天相你我都得死去!”

 

屈池子被她这句噎得一愣,心下也有不甘。脸上却只无奈笑道:“哎哟你看这……倒是我的错处了。师父,我——“

 

她正待分辨,恰逢一串儿梆梆梆的拍门声隔着厚重雨帘透进来。陈林一个激灵,自是再顾不得屈池子还要说话,急急挥手道:“嘘嘘别嚷!外头是不是有人叫门呢?”

 

大宝不待他吩咐已然吧唧吧唧踩水顶雨跑出去了,门闩子从没薅得这么利索。迎面劈头一个小黑。大宝满心想听着秦长笙的消息,又害怕听着个不好的,瞧见他心里就是一提。急吼吼刚要问话,谁知小黑比她更急,见她身上套着雨衣便不客气,将人向外一拽道:“快来搭把手儿!”

 

大宝懵登着被他扯了一下儿,噼里啪啦雨珠乱砸的光景里就对上林涛了。他正从车上往外抱人,大宝凉着手凑过去扒脸一看,真是秦长笙!当下又喜又忧,一面跟小黑帮着把人往林涛背上搭,一面扯着嗓子跟雨啸争锋:“怎么还得背着!这是咋了?”

 

林涛没回她,小黑帮着支应,也扯着嗓子道:“脑袋上有伤,又烧起来了!”

 

大宝伸手一摸,沾着冰都能觉出秦长笙身上的热来。她登时心头乱搅,将脸上不知是泪是雨的水珠子一抹挲就跑了,留下一个扑腾腾的背影并一句越冲越远的话:“我找大夫去!”

 

陈林池子二人也已前后脚撑伞追出来,林涛指挥小黑去陪大宝,屈池子就填了他身边那个空儿。她甫一靠近便瞧见林涛把挡风的大衣也披在了秦长笙肩上,自己只着里头一件半薄不厚的袄子,心下又是一郁。任谁看着自己倾心之人一腔热血都扑在旁人身上也不会舒坦,更毋提那个旁人竟还是男子。这酸楚苦闷又及其诡异的感觉直让屈池子通身迟滞,陈林本就心焚,瞧见她动作不畅便也没什么好脸子,叹道:“呆着干啥!行了行了,快烧热水去吧!”

 

屈池子一声儿不吭容色不明的领命去了。陈林在前自行开路将二人引到秦长笙房里,嫌炭火不旺,又把前厅那樽也搬了过来。回身正见林涛托着自家徒弟的脖颈小心翼翼安置在床上,长笙左手没意识的揪着他一小片衣角。林涛握着那手轻轻拽了拽,竟是踯躅着舍不得下劲儿掰他的指头。陈林见状赶紧过来帮着他给秦长笙把棉被掖上了,抬头正待恩谢,却见林涛红着眼圈儿呆愣愣瞅着长笙,未几抬起衣袖狠狠蹭了一下脸。

 

这是有贴心肺的兄弟心疼我们家长笙了。陈林被他那一下儿弄得满心又是欣慰又是苦楚,鼻子一酸也有些眼眶发涨,便将手搭在林涛肩上。一搭不要紧,方觉出这小伙子浑身经湿,倒全然不觉得冷似的,叫他换换竟也不肯,光坐着不动。陈林又是一叹,只得抱了床被子来把林涛也裹上,这才坐下询问来龙去脉。林涛拣要紧的说了,又从怀里将金巩那儿讨回的翠拿出来,交还陈林掌心。

 

陈林看见那翠就是一默,半晌闭眼摇头长长太息:“又犯着罗家的人,真是冤孽。”

 

这话落进林涛耳朵,难免令他想起头回碰见秦长笙的事情。今晚他急着救人尚未审问罗敬,单猜想着这回的祸事多少与上桩交恶有些关系。那时谭永明只道罗钥是秦长笙的戏迷,无意袒护自家侄儿,现下就着陈林的意思听来却远没那般简单。如今心境又与彼时不同,此刻关乎秦长笙的点滴是非他总想知道个清清楚楚,便问陈林道:“陈班主,长笙跟罗家有什么恩怨?”

 

未等来答复,便听屋外一阵人声儿。李大宝当先打了帘儿进来,脆生道:“大夫来了!”紧跟她身后的便是背着药箱的小黑并一位花白胡子的郎中。这位先生正住在隔条窄胡同儿的靠外间儿,大宝他们两条腿跑过去竟比驱车更畅快些,这短短一会子便折返了。

 

陈林原本有所犹豫,捏着玉佩看着秦长笙揪住林涛衣角的手软着心肝儿。这下刚好给了他个台阶儿,只说一句:“先瞧病,我稍后与你细说。”便起身恭迎大夫去了,欠身道:“这泥汤雪水的大冷天儿还劳您半夜跑一趟,实在抱歉。”那大夫自是医者父母一串推辞,这便坐下细细望闻问切起来,不多时起身道:“脑后外伤尚稳,有人给敷药急救过。只他脉象濡而紧,阳气微,营中寒。客热浅在皮肤,紧寒深在关元,这才反复发热。诸位倒也不必过虑,赶紧跟我回去抓副药来喂下去,今夜留心守着点儿就是了。”

 

大宝不懂前头那些掉书袋的话,只听见“不必过虑”心下便松快了不少,自是千恩万谢又跟小黑两个一路小跑拿药去了。池子端了温水巾帕过来,先递了一方给林涛擦头发,林涛接过来却是浸水拧了给秦长笙敷额头。陈林看着老怀感慰,旁人却暗自咬碎银牙。池子在这儿也是赌气无趣,便强笑道:“待会子大宝回来要煎药了,我先把厨房小灶的柴火烧上。”

 

待她一走,屋里倏地静默下来。林涛给秦长笙换了两回帕子,只外头雷电一闪他便轻颤一下儿,冷汗擦不尽似的,攥住林涛衣角儿的手也越发紧了。来往两回林涛便也就看出端倪,蹙眉轻声问陈林道:“他怕雷声?”

 

陈林这半晌看看秦长笙又看看林涛,心里想的却是方才林涛的问题该不该答。他自是瞧得出那孩子真心实意待长笙,人品脾性都顶好。这回劳苦功高把人捞出来,长笙也像是很亲信他的模样儿。当师父的心疼徒弟,早就愿意多些知根知底儿知冷知热的朋友慢慢开解着他,教他也能从冰天雪地里走出来沾一沾太阳底下的活乐生气儿。现下林涛冷不丁一句又问到了关口处,陈林心里那根弦儿一绷接着一松,暗道罢了罢了,他本也就是警察,长笙揪着旧事不放,往后备不住还需他的帮衬。这便说道——

 

“他不是怕雷,是怕雨。”

 

话匣子一开也再收不住了。陈林慢慢在床头坐下,将林涛还他的佩轻手轻脚戴回秦长笙脖子上,又翻过面儿来细细摩挲背后那两颗镌字,叹道:“他本也不叫秦长笙,是我嫌原先的名字太清冷。入了这个行当,名号儿里哪能没有半分声色?”他抬眉看进林涛的眼睛,往日精明慈和的目光里透出些许湿意来:“他的本名儿,叫秦明。”

 

林涛自记得那便是佩上二字。陈林这般有声有韵化作音律的念喃出声,不知怎地叫他心头都震荡起来。又听老者继续道:“你既是当差的,自当听说过十五年前的东四公案。”

 

“那案子牵扯七条人命,半壁杏林,从案发到结束前后却不过三天。”林涛闻言点头道:“我那时年纪太小没有印象,进了警局却时常听老人儿唏嘘不已。当年医药三大世家……”说到这儿他猛地愣住,圆目大张看向秦明:“难道他是——”

 

“没错儿。”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陈林早已不看林涛。他将眼睛落在吱悠悠的灯链子上,让黄亮的光晃着,让奔腾庞杂的雨声罩着,把思绪禁锢在一个岁月长河永久冲刷不去的时光里。

 

“当年京城杏林花开三朵,分别是秦、蓝、罗三门。秦家的脉诊,蓝家的方子,罗家的药材。那会儿若有什么疑难杂症,多是秦蓝两家会诊,定下脉相拟了药方儿,再去罗家抓一副最地道的良药。”

 

“三家儿虽各有专长,却又难得同气连枝,经常联合起来赠医施药。尤其蓝家,不光在京城,周边乡镇也总派人照应。当家的三位也很是投契,这便是明儿的父亲秦颂,安仁堂东家蓝千芝,还有现如今京城药行商会的会长,罗钥。”

 

“若说明儿与罗家的渊源,便也就在这儿了。十五年前,我记得该是梅雨里头,南方遭了洪涝。蓝千芝向来有行脚赠医的习惯,闻说那边儿水淹饥荒闹了不少瘟病出来,便亲自带了一支人马往那头儿去了,沿途救死扶伤。谁知不到半个月便被抬着回来了,竟是他自己没能抗住,在南边儿染了瘟疫。”

 

“按理说那病容易过人,他不该回来。只他心下明白此症并不致命,在外头却苦无良药,返乡方有一线生机。身为名医总有名医的自负,常觉事在掌控。谁知这病看似温吞,后劲儿却颇为凶险。他回家两日不到,一妻一妾并一儿一女竟在他万般防备之下仍染上了疫症。蓝千芝那时已病得昏沉,自是后悔的力气也没有了。便撇开脸面向明儿的爹——秦颂求助。”

 

“秦颂仁义,也不顾染病风险,接到口讯的当夜就去给蓝家上下诊了脉开了方子。那疫症病来山倒,及时施救却也没什么大碍。照理说以秦颂的医术,三五服药下去也就清了。”

 

讲到这里,陈林顿了一顿。垂首怆然冷笑:“谁料,谁料。谁料第二日清晨,迎接秦颂登门复诊的,是蓝家上下大小五人的尸体!”

 

林涛原就是听过这个前朝旧案的,虽不如陈林亲历得细节清楚,自也大致知道案发之后民间有何传言。只他过去权当个旁人的故事过耳,虽也要长叹一声儿,却远隔着皮肉。现如今深知这早是捅进秦明心尖儿的刀子,仿佛寒光也就穿破了他血脉似的,几乎不忍再听下去。

 

陈林见他面色悲戚,更觉如同生掀自身伤疤,垂着老泪道:“正是流言伤命。当年每一个人都恍若不信秦颂会错药害人,害的还是自个儿兄弟。可每个人又都怀疑马有失蹄,人非圣贤,哪有不犯错儿的?更何况、更何况时逢药行商会会长推选,赢面儿最大的正是秦颂跟蓝千芝!”

 

林涛收音入耳周身一栗,脱口道:“他爹才不会做那种下三滥的事儿!”

 

话冲唇舌,不光陈林,林涛自己也是微怔。时空重墙,他绝不认识秦颂其人。而他只是相信,秦长笙……哦不,如今方知他该叫秦明。

 

秦明那样孤净的人,会教他书画为人的父亲,错手无辜可能,却断断不会谋利害命。

 

陈林在这时转头看他,却见林涛正望着秦明满目痛惜。那孩子紧闭双眸面色如雪,尚不知有人盲眼不问剖心以待。

 

苍天大抵也是终有报偿的。

 

“你我不信,偏官府怀疑。他们立时就要抓走秦颂,明儿的娘上下疏通也无半分松动。多亏罗钥出手帮忙在当间儿转和,这才将秦颂暂且留在家里。可短短一日,又是只一日。一日之前蓝家满门喋血,一日之后秦家上下断魂!”陈林刚缓过来的气儿又是一窒,抖着嗓子道:“第二天官府的仵作竟当真断出蓝千芝一家死于药物,而前日的药渣呈上来分辨,更明晃晃的让人下了催命毒草,官差那便就上府拿人了。拿人?哪儿还有人!只秦颂夫妇悬在梁子上的一对儿尸首罢了!而秦家药铺的柜里,更是搜到了与那夺命药剂一般无二的毒物!”

 

话音落地,锵然有声。林涛所浅略知晓的那个版本便也在这个结果上失去了旁人俱不关心的下文。秦颂夫妇畏罪自尽,证据齐全。这是坊间流传至今,甚至流传在他们这些接手旧案卷宗之人口中的“公断”。滚他娘的狗屁公断!林涛只觉生被剜肉刮骨似的痛秦家之祸,将搭在秦明手上的五指缓缓紧扣:“秦明呢?他当时在哪儿?”

 

“秦明被发现在了秦家柴房边儿上的一间小佛堂里。他稀里糊涂独个儿昏睡在神龛下头,醒来也全然不记得那晚发生的一切。”陈林叹道:“秦家完了,原本罗钥要把他接去抚养,那是再好不过。可也不知道为个什么,这孩子就是与他不亲近,见着还得躲。事发大概齐儿五天,我在院子门口看见跪了一宿的秦明。秦家与我有恩,他既愿意跟着我过苦日子,不嫌我是个唱戏的,我自也无话可说。只我仍觉那孩子还是看见了什么,打那之后他总害怕下雨天气。而秦家出事儿那日,正好也是一场跟这会儿一模一样的雷雨天儿。”他诉清过往,人也像是被掏空了半身心劲儿似的颓下去,摇头道:“秦明幼承庭训,水晶玲珑,胸中定有着数。可我问他,他总也不说,什么都闷在心里,却十数年来未有一日放下。我知道他这两年似是查到了什么,一直在寻么当年为蓝家五口做尸检的仵作——现在该叫法医了。可那大清朝都没了,上哪儿找一个不知死活的老头子呢。”

 

“欲加之罪,前头还在拼命喊冤的人,怎甘愿一夕之间伏法了断?连我都瞧得出这冤案有漏,秦掌柜一家是让人给害了。可当年有人能暗渡陈仓,如今就也能瞒天过海。他这条路难处太大了!”陈林说完长吁浊气,失语良久。终嫌这屋里呼吸困顿似的,晃悠悠起身摇着手边向外踱道:“说这些旧事儿伤心,伤心吶!我且瞧瞧大宝她们的药好了没,你、你看着明儿吧……”

 

林涛见那长者忽现蹒跚的背影,人虽被往昔巨浪震得神脉具损,也循着本能起身要扶。这一起却觉有股力道拗着,低头便见秦明迷糊糊死拽着他的那一只手。目光所触,林涛也再顾不得旁人了。衣角儿上一枝儿牵绊竟让他觉着深入肺腑似的,根须盘结不知什么时候把命魂都攫住了,往开稍动一下都教他疼得冒血珠子。他重新跌坐回去,傻兮兮的只想给秦明揽着大哭一场才好,周身温度尽数渡给他也罢。可那人只兀自皱眉长睡,醒来也断不会流一滴眼泪。念此与秦明往日相处历历浮现,林涛又添懊恼。只道自己也曾差点儿被他这塑在外头的皮相蒙了双眼,真以为他是个冷心冷情的雪人儿。这世间认命之人自随波逐流行尸走肉,倒也不算最难。顶艰难的却是那不认命非要挣命的!又几人看透,他厚厚一层冰壳子下头封的是炽焰烈海,日日夜夜教火舌燎着心肝儿!

 

他木着手又去拿秦明头上的帕子,遮挡移开便见他清凌凌一张全脸儿。林涛胸中一股子陌生的劲儿顶着,吐不出来吞不下去,涨得酸楚满臆颅腔紧绷。哀凄委曲却又莫名豪情万丈,周身轻灵却又莫名心储万钧。身畔炉火暗了,窗外雨声远了,这天地寰宇也就他与秦明二人而已。

 

秦明软睫一颤,他便也心旌一撩,气儿也要窒了。只觉心口汪洋千顷飞泻万洲,想拿命去狠拼个谁的康庄圆满四季润厚!

 

这般脑热半晌,耳蜗蜂鸣几回。待他醒觉过来,竟发现自己正将额头抵着秦明的,二人息息相乱,不省残夜何存。

 

大宝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身后屈池子端着药汤。她咋呼呼圆着眼睛诧道:“干嘛呢涛涛?吃我们老秦豆腐啊?”

 

说者是个无心的玩笑,听者二人却都脑中灵犀一闪,各有各的心海巨浪。林涛猛起,容色乍看无异,驳道:“我这儿试他体温呢!”唯一心无旁骛那个便接了药碗来喂,瞅一眼秦明的手又道:“得了,涛涛你也甭走了。眼瞅着天就亮了,凑合眯一会儿吧。诶我说话你听见没有?”

 

第二日天光,云也散了大半,说来不过就两个时辰之后的事儿罢了。陪着熬了半宿的小黑又跑来喊门,惨兮兮的小眼睛下头挂着一对儿我见犹怜的黑眼圈儿。他大门进得利索,二门却粘脚丫子似的黏黏糊糊欲语还休。大宝前头走着忽然不见人儿了,都是没睡好的谁不比谁别扭,便催道:“怎么跟大姑娘上轿似的!”

 

“甭提了!”小黑一着通气儿登时愁容尽现,作揖道:“大宝你可得帮我,我们谭局发火儿了!涛哥现在又还没上局子里,可不得了。昨儿个他不听我劝,非叫弟兄们又把罗家少爷给揍了个破相缺牙,谭局蚀了面子了!这不,我被点了差事来拉他回去。我……我可不敢叫他去……昨天他那样儿你是没见,嘿,跟让人踩了尾巴的……”

 

林涛哗啦掀帘子出来了,威严严扫一眼。小黑好悬咬了舌头根儿。

 

他全须全尾儿的穿好了自己的大衣,把里头那件儿还没干透的掩了个严实。虽面色不好眼底发青,瞧着倒也齐整。咬牙道:“闭嘴!叫车去!我也正好有话儿跟谭永明说呢。”

 

小黑得令去了,林涛三步两回又朝屋内瞅瞅,嘱咐大宝好生看顾,自是得被那丫头片子怼了一通“那是我亲师哥还消你关照”。

 

待他扭头,大宝钻进里屋去给她被人家照顾了一宿的亲师哥掖被窝。一掖一愣,可把小姑娘笑了个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睡相醇熟一只秦明手里,正缺口滚圆的攥着林队长贴身袄子那半片儿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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